“形式”扶贫,会留下哪些裂痕?

文章来源: 发布时间:2019-01-31 浏览量:

正值脱贫攻坚的决胜阶段,各地精准扶贫热情高涨。但一些基层干部向半月谈记者反映,不少地方在扶贫过程中过度留痕,信奉“搞工作不如搞材料,留足迹不如留痕迹”,材料痕迹历历在目,扶贫工作松松垮垮。

  他们呼吁,扶贫工作关键看实效,要向处处留虚痕病症开刀,坚决消除扶贫中的形式主义,以避免产生新的裂痕。

 

  扶贫留痕知多少,教师也要走过场

  中部某地的干部,前不久一直忙着和贫困户合影。这样做,无非是在群众的精准扶贫档案袋中,留下照片。

  “有时,上级检查的来了,问起对口帮扶干部的情况,群众说不清,上级检查部门就认为是干部工作没做到位。干部有口说不清,索性拍了照片,洗出来一张,放在群众的档案里。”该干部说。

  除了合影拍照,填表也是扶贫工作中必不可少的一环。西南一驻村扶贫工作队队长说,在2016年,扶贫表格一周换过9次,如今需要填的表格依然很多。还有很多贫困户的表格不能涂改,否则就要重新填写。“我现在还在筹集资金用于打印。”

  “扶贫工作本月小结、扶贫工作月总结、易地扶贫搬迁拆旧复垦进度统计表、精准脱贫计划、精准脱贫总结……从2018年3月到12月,我们填的表格超过300种。”西南某集中连片特困地区的驻村第一书记告诉半月谈记者,除了群众的表格外,每个月驻村队员需要填写的表格就接近10种,包括民情日记、每天签字表、报备表等。

  还有不少扶贫队员告诉记者,安排他们扶贫本身就很形式主义,他们也只能以形式主义来应对,“下去就是为了打卡,完成扶贫任务而已”。

  中部一名被安排了扶贫任务的教师告诉半月谈记者,学校让他们将扶贫放在第一位,哪怕学生停课也要扶贫,而他们因为专业不对口,下乡了解的情况又很表面,所以只能走过场敷衍了事,开车去村里填个表、拍个照就回家。“扶贫真不是教师的强项,下乡支教还比较靠谱。”

  半月谈记者了解到,为了让扶贫队员驻村,有些地方还要求下载APP、实行打卡机制。一次,有一名扶贫干部忘记打卡,马上就收到提醒的短信,正在走访群众的他只能立刻停下来,先完成打卡。

  一名参与贫困户档案资料整理工作的干部认为,为了留痕而留痕,让扶贫干部将原本就十分紧张的工作时间,不得不用在补材料上。“这就是以形式主义来反对形式主义。”

 

  为个人完成任务考虑得多,感觉不光彩

  一些基层干部说,驻村打卡,增加了下面和上面的对抗;同时,一些本来可以跑资金项目、落实技术方案的人员也被拴死了。当然,一些人也想出 “新招”应对,比如用两部手机,一个放在村里,一个带在身上。

  “处处留痕,还暴露了上级对下级的不信任。”一些扶贫干部说,无论是打卡还是填报一些表格,只是部分领导推卸责任、应付检查甚至是邀功请赏的方式。“他们好给上级领导汇报,说扶贫干部都在驻村,精准扶贫工作开展得如何如何……”

  扶贫过度留痕,不但让扶贫干部深受其扰,也让贫困户不厌其烦。

  不少扶贫干部对半月谈记者说,每次去都是拍照、按手印、看身份证,群众会有抵触情绪,看到扶贫人员就“不给好脸色看”,甚至想办法捉弄扶贫人员。“你去家访时,他故意不在家,让你白跑一趟。”

  “扶贫本来是件好事,现在却成了干部和群众心中的一道裂痕。”一名负责扶贫的干部说,“扶贫本来很光荣,但由于给群众解决的实际问题少,为个人完成任务考虑得多,自己心里也惭愧,反而感觉不光彩。”

  “痕迹化管理违背初衷、费时费力,基层干部不胜其烦,却无奈地将之视为自证清白、自证努力,实现政绩可视化的方式。这些做法不但消耗了行政资源,拖累了行政效率,更影响了党和政府形象。”九三学社湖北省委副主委徐礼华说。

  一名乡镇扶贫干部告诉徐礼华,最忙时曾一天上报8套表格,平均每天上报2到3份汇总材料。贫困户档案涉及各类登记表、调查表、明细表、记录表等20余种材料,一户档案多达50余页;且填报口径频繁调整,重整档案耗时费力。

 

  突出结果考核,加强民意调查

  西南政法大学教授程德安认为,扶贫工作应当因才施用,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。要让一批真正懂农业、爱农村、爱农民的人下乡扶贫。

  同时,还要进一步完善考核方式。徐礼华建议,实行归口管理,避免多头重复考核;审慎搞“一票否决”,控制否决事项数量;检查工作以暗访为主、明察为辅,提倡不打招呼、不事先通知,切实改进工作机制;突出结果考核,辅之以过程考核,由考核痕迹变为考察干部“足迹”、“实绩”,打通“最后一公里”。

  另外,要优化评价机制,加强民意调查。一些基层干部建议,适当引入第三方评价制度,通过服务对象、相关专家、所在地区群众评价的数据分析和事实记录,逐步在工作检查、绩效考评、班子考核中增大民意调查权重;善于通过短信、手机App等开展即时评议、大数据评议,搭建“指尖上的民心工程”。(记者:韩振 梁建强 杨静 实习生崔晓强对本文亦有贡献)(来源:《半月谈》2019年第2期)